《汴梁旧事》
暮色渐沉,我独坐窗前,望着案头那本泛黄的《东京梦华录》,忽想起去年深秋游汴梁的旧事。这座被黄河泥沙层层掩埋又倔强重生的古城,恰似一位褪尽铅华的老者,在夕阳下絮絮叨叨地数说着往昔荣光。
中原腹地向来是块活的历史标本。自夏商以降,多少帝王将相在此登台唱戏,又仓皇谢幕。而开封尤甚,四千余年光阴里,它先后做了八朝都会,连地下的夯土层都摞成了千层糕。宋时的汴京更是了得,张择端笔下那幅《清明上河图》,将\"万国衣冠拜冕旒\"的盛况永远定格在绢素之上。
如今的汴梁城倒是安静。护城河的水不再载着龙舟画舫,御街的石板路也早被柏油覆盖。唯有铁塔、龙亭这些老物件,还固执地戳在现代化楼宇之间,像极了不肯拆迁的钉子户。我在相国寺门口遇见个卖吹糖人的老汉,他捏的\"汴京八景\"糖画,倒比景区里的仿古建筑更显古意。
最教人唏嘘的是城摞城遗址。考古队掘开地表,地下竟整整齐齐叠着六座城池。金人的马蹄踏不碎它,黄河的浊浪淹不没它,这倔强劲儿,倒与鲁迅先生笔下\"俯首甘为孺子牛\"的脾性暗合。只是当年\"万国咸通\"的东京城,如今连省会的头衔都让给了郑州,活像个被夺了顶戴的老举人。
不过且慢哀叹。你看那清明上河园里夜夜亮起的灯笼,分明是给古城点起的一盏盏心灯。开封人泡菊花茶时总爱说:\"咱这汴梁城啊,就像这菊花,经霜更艳。\"这话不假,郑汴一体化的东风里,老城根下的新芽正悄悄萌发。
临别那日,我在延庆观前遇见群写生的美院学生。他们笔下的铁塔与无人机同框,倒也别致。忽然明白,古城的魂灵从未离去,它只是换了件时髦外套,继续在黄河边踱它的方步。
愿这座饱经沧桑的城池,终能在新时代找回自己的节奏。毕竟,连地下的六座城池都还在等着看呢。